春和在向和子夫人告别后,悄悄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贵族的圈子。她很是不喜欢这浮夸的氛围,也许是经常和家仆们一起玩耍的缘故,贵族们时而互相嘲讽,时而夹杂着奇怪感情和敌意的对话让春和实在是难以融入这看似和谐的气氛中,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回话,却又不知道如何挑起一个让人觉得非常舒心的话题来,长此以往若是对话的人也很沉默便只有相同的沉默气氛,只有同仆人和竹马讲起话的时候才会恢复平日轻松的样子。
一旦离开了令人难受的大厅,春和沿着短短的回廊走向院子里。夜已经变得深沉起来,天空已经变成了墨一样颜色,偶尔看得见几颗小小的星发出微弱的光芒,月亮没有被云遮住,因此院子里还是被柔和的辉光笼罩的,远远地看着八角小亭子中是有个人的影子的,春和走近了发现却是纱季围着一束鲜艳的花似乎在说着什么。春和对于纱季总是没有特别喜欢的,因为纱季小孩子的脾气有些重,有时候虽然她是正经的小姐,但是纱季对于自己坚持的事情很少会妥协,只有香织才可以劝服纱季的固执,这让春和固然觉得不太舒服,却又隐隐的辨不清楚这种不适从何而来。
“大小姐。”被春和的脚步惊醒,不再沉溺于自我世界的纱季,非常恭敬地向着春和行礼。“这种时候大小姐怎么会到庭园中来呢。”
“不过是感觉有些气闷而已,唔,你有见到香织吗,我现在有些需要找到她呢。”春和并不想要理会纱季的问题,于是试着转换话题,“你在做什么呀?看起来很新奇的样子呢。”
“啊,不过是失去灵魂的花而已,我在安慰它们,希望它们能够到另一个世界极乐永生呢。”纱季的回答让春和觉得十分傻气,于是没有忍住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香织姐的话,现在大概会在厨房或者门厅那边忙碌吧。”
“抱歉,只是觉得你的话太过可爱了,纱季。好的,那么不打扰你的‘仪式’了。”春和不想再纠缠于这个奇怪可笑的话题,打听到了香织的行踪便匆忙的离开了亭子。
在月光的映照下,纱季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她非常认真的同死去的花讲话,仿佛讲了总有一日会让你的灵魂复苏之类的奇怪的话,然后将它们安葬在湿润的泥土中去了。然后她望着春和离开的位置,不屑的哼了一声,便也离开了这个八角小亭子。
大概只有湿润的泥土和鲜花的遗体才知道刚才这段奇怪的对话,月亮渐渐隐去了它光亮的身姿,开始变得暗淡起来了,夜晚真正要开始了。
走到了门厅的附近,却没有见得到香织的身影,春和不禁感到了一丝丝的不悦,正当烦躁之时,突然有人出声叫住了春和。“春和。”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年青人,可能是因为需要参加酒会的缘故,所以穿着一整套的西式套装,黑色的外套配着酒红色的胸花以及雪白色的衬衣,将整个人显现的严谨而正经,正是柚木春和的竹马——森田清。
“什么嘛,原来是清君在这里。”春和认真的看着清,不知道为何清没有融入贵族们而在这个门廊徘徊着。“清君难道是特意在这里等待我的吗?”春和看着熟悉的竹马,虽然两个人今天打扮的都十分考究,看起来像是已经约定婚约的装扮(酒红色的洋装和酒红色的胸花),但是春和已经很久没有见得到这位竹马了,因为他一直在忙碌于经营军火和战争的生意,本人也开始变得冷漠起来,春和对于投机战争的生意有很多不好的见解,因此两个人的关系近年以来变得逐渐疏远了。而春和的母亲凉子对于森田家的夫人非常不耻,认为那个人行为举止不检点,有辱华族的高贵风气,因此反对二人来往,清也渐渐从某时刻对于春和的感情就变得非常淡薄了。如今见面,春和感到有些尴尬。
“今天的礼服看来是特意定做的嘛,很适合你哦,春和。不过,看来柚木伯爵大概也是尽全力想要达到他的目的了呢。”森田清同样认真的打量着自己的青梅,看到她华丽的服饰和得体的打扮时不禁暗暗地赞同。
“你在说些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春和听到竹马的话感到有些震惊,“达到什么目的?”
“什么嘛,原来你什么也没有听说吗?”清有些吃惊于春和的反应,(不过,女人的话大概都会是这种反应的吧),清暗暗想着,“今天的晚宴可是为了替你挑选结婚对象才举行的啊。”
“啊...原来是这样子......”(难怪父亲将整个晚宴举行的如此隆重,还聘请了很多临时来帮忙撑场面的人来服侍,母亲隐隐带着期待的眼光,哥哥超然的态度,还有夫人们看到自己的热忱眼光。原来是这样的一回事啊。)春和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孩子。
“所以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看着春和呆呆的样子,清有些不耐的问道。
“若是我说不愿意结婚,大概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吧。那么,也许我能选择的只有帮父母完成愿望了吧。”春和回答的有些仄仄的,可能是因为这话题实在是让当事人提不起劲来继续下去了吧。
“说到逃跑,我可以带着你逃走啊。大陆的另一端还是很广阔的天地呢,要不要试着去见识一下呢。”清的语调像是从天边传来一般,飘渺而不真实。“否则的话,除去花钱没有节制的夫人和惧内的老爷,沉溺艺术和女人而毫无用处的少主,只有你的婚事可以作为筹码来拯救整个家族了呢。”
“请别再用这种玩笑作弄我了!清君。”猛然间,春和的表情变得扭曲而痛苦,“柚木家已经变成这种奇怪的样子了,请不要再说这种过分的话了!”
“那么,请让你的两亲也终止对我的母亲名誉的诋毁吧。若是你真的觉得难以接受的话。呵。”森田清笑得俊朗,然后快步地离开了。在这清凉的月色和璀璨的灯光照射下,往日熟悉的竹马的背影只让春和觉得有些陌生和狰狞。
自己真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理解不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啊,我真是个没用的大小姐呢......也不可以帮父亲分担什么难题,也不可以做一些营生来维系这个家庭,除了嫁人结婚没有其他价值了呢。呵呵。)
想到这些乱糟糟的问题,春和的头忽然变得很痛,恍惚中仿佛是身体要支撑不住了,于是自然地重心前倾......
(我大概,会很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吧。)
“大小姐。小心呐。”熟悉的茉莉的香风缓缓拂过春和精心梳妆过的面颊,紧绷的神经仿佛也一同放松下来了。香织有些吃力地接住了即将倒下的大小姐,然后温柔地将她扶住,仔细的检查了她的仪容是否维持着华族风度的标准,然后默默后退一步,向着春和行了一礼。
“......”
“大小姐?请问您有何需要吗?为什么看起来是这样的一副表情?需要我去取来一杯红茶或者热巧克力来给您吗?”春和在这种略显惨淡月色之下,配上一副空洞的表情,像是玻璃玩偶般,美丽却易碎,灵魂仿佛暂时失去了,苍白的脸上只有酒红色洋装映射出的光彩才像是人的样子。
“......”
香织对她的不语感到十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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